山庄里灯光柔暗,山风凛冽。
但安颜走下车的那一瞬,中年男人还是感受到了女子绝美容貌所带来的震撼。
女子精致的眉眼镶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头秀发随风飘动,裹着纤细身姿的风衣蹁跹摇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已经风华灼灼动人心魄。
而她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削弱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整个人都透出几分纤弱柔婉的别样风情。
“你好。”安颜在夜风中站稳身形,微微颔首向中年男人打招呼。
中年男人回过神来,收起眼底的惊艳,低头向安颜问好:“您好,欢迎来闻氏山庄做客。”
然后,他欣慰地看向顾泽宇:“顾少爷,这是……”
“别多想!“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顾泽宇连忙打了个手势,制止他的揣测:“她是别人的老婆,而且是个孕妇,我至今还是逍遥自在的单身汉。”
“这样啊。”中年男人有些遗憾,也不再多说什么:“那您去见闻老吧,我带客人去休息。”
“多谢邵叔。”
顾泽宇转头,示意安颜跟着邵叔走:“跟他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保证你见到人。”
既来之则安之,安颜牢记顾泽宇的叮嘱,不多问也不多说,很干脆地点头:“好。”
邵叔见状,眼底多了几分欣赏,微微躬身,朝着小楼入口大门方向抬手:“您请。”
安颜点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邵叔也跟了过去,两人很快消失在顾泽宇的视线里。
顾泽宇靠在车上,心情忽然很好。
他全心信任邵叔,安颜全心信任他。
这种感觉,还不错。
他感慨片刻,抬头看了看头顶漫天的繁星,肃整神色,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师父还在等着他。
就是不知道他自作主张把人带回来,师父还能不能让他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古色古香的禅房里,灯光昏昏然洒落在内室。
一个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倚在软榻上,双眼微微阖着,手里握着的书卷摇摇欲坠。
他正是这座山庄的主人,闻老先生。
他今年已经是八十多岁的高龄,却依旧耳聪目明,身体非常硬朗。
但因为他生性不喜与人来往,更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论资排辈,认识他的人都只尊称他为“闻老”。
顾泽宇推门的声音极轻,但还是惊动了闻老。
他微微一睁眼,手里的书卷“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顾泽宇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书,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回闻老手里。
“师父,不肖弟子回来得晚了,辛苦您等我。”
顾泽宇姿态放得十分低,换来的却只是老者的一声冷哼:“你还知道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你再晚回来两年,我都要入土了!”
“师父别开这种玩笑,您身体向来健朗,一定会寿比南山。”
面对师父的冷言冷语,顾泽宇一点也不恼,走上前把书放回软榻旁边的条案上,然后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对闻老行了个大礼。
“我知道师父向来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在外面这么多年,都没敢回来打扰过,还请师父宽恕弟子。”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回来呢?为了你带回来的那个病恹恹的女人?”
闻老望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小徒弟,冷然道:“你知道我的规矩,每年只救五个人,今年人数已满,我不会为她坏了我的规矩。”
“师父!”
顾泽宇没想到自己尚未开口就被拒绝,猛然抬起头看着闻老,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师父的规矩他当然知道。
闻老这么多年隐居山林,这个世上能找到他的人不出十个,但每年找上门的人还是很多。
闻老年事已高,能求上门来的,都是身患绝症的重症之人,每救治一个,都要耗费无数的精力心血。
所以闻老为了多活几年,在十年前就定下了规矩,不管来求医的人是什么身份地位什么病症,他一年只救治五个人,超出名额一概不见。
顾泽宇带安颜回来的时候,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因为现在离明年还有一段时间,师父又向来不喜见客,五个病人未必就能凑齐。
谁知就这么巧,他带着安颜来了,师父救治的人数却已经够了!
可是以安颜的病情,又怎么等得到明年?
顾泽宇心里一急,也顾不上闻老冷淡的脸色,再次躬身到底,恳求闻老。
“师父,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弟子一定不会带回来让您为难,但安颜……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还请师父出手相救!”
“亲妹妹?”闻老眼花白的胡子抖了抖,面露疑惑:“我记得你是被顾家那个老家伙从外面抱回来的,当时他说你孑然一身,无父无母,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妹妹?”
“我……”
牵扯到当年的是是非非,顾泽宇犹豫片刻,大略解释了几句:“我当年的确是被爷爷捡回来的,但我还有几位血脉亲人在人世,我在海城期间,遇到了她。”
“原来如此。”
闻老点点头,剩下的话没有再多问。
但想起前尘往事,他的脸色却愈发凝重。
当年顾家那个老家伙抱了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来他面前,让他救治。
他看不上那个老家伙的为人,也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怕是有问题,根本不想治。
奈何他欠了顾家那个老家伙一条命,又看泽宇这个孩子着实可怜,最终答应救治,但他欠顾老爷子的救命之恩一笔勾销。
之后他耗费了整整半年的心血,才把这个残喘着一口气的孩子救活,谁知道这孩子聪明伶俐,才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居然对那些药材和医书过目不忘,学医的天分远超他之前收的几个徒弟。
闻老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不但调理好了这个孩子的身体,还把他收为关门弟子,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而顾泽宇也没让他失望,年纪轻轻已经医术斐然,只不过跟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也沾染了几分他的习性,养成了一副淡泊名利的孤傲性子。
因为不喜欢追名逐利,顾泽宇上完世界顶尖的医科大学回国后,只窝在一家小医院里悠闲度日,从不想着扬名立万,气得顾家那个性格狠辣偏激的老家伙几度跳脚。
闻老却对此很欣慰,觉得小徒弟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安安稳稳过下去也不错,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小徒弟到底还是对自己的身世生出执念,卷进了是非。
二十多年的记忆在眼前一闪而过,闻老长叹一声,转过头去避开了小徒弟满含祈求的目光,再次回绝了他。
“我不管她是谁,我说了不治,就是不治。你带着她走吧,以后连你,也不必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