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木青举起手中的镇魔剑直刺而出。
他的动作干净至极，几乎是在周乾消失的同时便刺出这一剑，而周乾再次出现时，就正好在他身前，同样一剑直出。
剑尖对撞，没有火星迸溅，也没有剑气四溢，两把剑猛然吸在一起，只有交接之处扩散出一阵强过一阵的空间涟漪，却始终无声。
“啪。”
一声脆响，两剑分离，二人同时后退，周乾后退一丈，而木青则后退三丈。
看到这一幕，周乾紧绷的心弦稍松。
剑修问剑之初向来喜欢一剑测人深浅，这开始一剑简单直接，却能比较准确的测出对方的实力。
在今日之前，除了寥寥几人的同境剑修，如叶青羽和陆台，还没有人不是圣王境就能够与他相持这么久，更关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还能控制住力量，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周乾心中有些不愿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是，木青此时的剑道境界比木青自身的修为境界高出许多，甚至足以媲美一些圣王境中期的剑修。
这是何其妖孽的剑道天赋！
周乾目光不复最初的锋芒，变得平静深邃，缓缓说道：“我已经动用全力，你能正面挡下我这一剑，虽然有孟章神君助你，但你对剑道的理解也已经超过绝大多数剑修。”
“若能静下心修行，也许几年之后就能成为最年轻的圣王境剑修。”
木青胸口缓缓起伏，闻言露出笑容：“明明是夸人的话，为什么要夹带着惋惜的语气？”
周乾在这段时间已经感知到洞府内存在一个隔绝外界的空间结界，应该是孟章的手笔，他笃定木青不管是潜入此地还是刚才出剑都得到了孟章相助，摇头道：“你若是想要找人问剑，不该找我，应该去找叶青羽，她不会杀你。”
木青点点头，反倒是有些遗憾：“我找青羽姐试过，可她对我出剑时没有杀意，只能麻烦你。”
周乾皱眉，麻烦我？
这一刻，周乾感受到了木青话里的自信以及对他的轻蔑，才维持片刻的平稳心境瞬间告破，冷声道：“我只需要三剑就送你上路！”
“轰——”
周乾之前气息尽敛，此刻却如溃堤洪水呼啸而出，持剑直冲向木青。
木青目光明亮，与第一剑不同，周乾这一剑明明气势磅礴没有借助任何身法地直冲过来，但在他的感知里却没有周乾这个人，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剑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冷！
冷到他体内的力量运转都出现凝滞。
当木青对上周乾一双冰冷的眼睛时，他好像看到了对方从小练剑时的天地，那是极西之地的万仞雪山，正当他为之而震撼时，心口传来剧痛。
“噗呲——”
周乾长剑准确无误地刺进木青的心口。
这一刻木青感觉自己变成了雪山上积年的雪，全身上下凝固挤压在一起无法动弹，只渴望着有一剑能来把自己敲碎。
“这便是青羽姐所说的剑中真意吗？”
木青心中生起一丝明悟，却仍然觉得不够，识海生出的混沌之息凝聚出一道剑影游走全身打破束缚，手中剑有样学样也刺进周乾心口。
“唔。”
周乾闷哼一声，他的心口传来一丝冷意，这一丝冷意如跗骨之蛆般迅速融进他的血肉，疯狂吞噬起他的血肉生机。
木青这一剑带来的伤害太快，快到他还来不及释放庞大的剑意毁灭木青的肉身，就不得不主动后退拉开距离。
周乾站定后，脸上难掩愤怒的表情，死死盯着木青：“你这是剑道力量？”
木青脸色微白，说道：“想要得道，就得找到剑中真意，这真意怎么就不能来自九幽？”
周乾尝试各种办法都无法压制心口的伤势，心中隐隐不安，身影一动，朝不远处的灵池冲去。
木青追了上去，继续说道：“不凑巧，我也为你准备了三剑。”
“混账！”
周乾冲到灵池边回身一剑，他想要引起外面的注意，这一剑的声势最为浩大，剑气充盈满室，整座洞府都开始摇晃起来：“轰——”
木青迎面撞上这一击，身上瞬间出现大大小小的血痕，他的眼中雷光涌动，镇魔剑脱手而出。
“嘭。”
伴随着一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闷响声，木青被剑气冲击得撞上一堵墙壁，碎石乱飞间倒在地上，气息萎靡，周乾则重重砸在灵池底部，半个身子陷进地底。
他想要起身，右肩此时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镇魔剑穿过他的右肩插进池底，剑身上雷光涌动，全都钻进他的体内，直奔识海而去。
周乾痛得大骂木青。
木青一剑坏他血肉生机，一剑伤他识海元神，而灵池中积蓄的灵液并不算多，因为体内那道时刻吞噬生机的气息存在，甚至无法维持平衡。
这一刻，洞府内只剩下周乾的骂声以及木青的呼吸声。
……
春神山百里外，溪川蹙眉道：“我们不应该答应他这样冒险。”
叶青羽目光平静地看着春神山所在的方向，说道：“他说得没错，在我剑下永远无法抓住剑道真意……哪怕是感悟片刻也很难。”
溪川侧目，片刻后忍不住说道：“你之前一直不肯同意他这样冒险，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叶青羽微微一笑，拿出一枚玉简扔给他，说道：“这枚玉简是小韵送来的，记录着他修剑以来的所有感悟和收获。”
溪川神识扫过玉简后，表情生动道：“他游历的这段时间收获不小啊……”
叶青羽轻轻点头：“剑有形，纳万物，在我看来，他不是没有领悟剑道真意，无论是融入九幽，还是凝练雷霆，都属于领悟剑道真意的范畴。”
“他之所以始终没办法抓住剑道真意，是因为他只把这当做一种手段来修炼。”
溪川有些期待也有些好奇：“继续下去，他会修出怎样的道？”
叶青羽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清楚，我只知道他修的道不是追求剑道绝顶的风景。”
……
洞府内，刚过去半盏茶的时间。
周乾手上倒提长剑，脚步“啪嗒、啪嗒”地一步步走向靠坐在墙角的木青。
还剩下一丈距离时，周乾主动停下，目光沉郁地看着木青，问道：“刚才这两剑是你自创？”
木青缓缓站起身回答道：“是，我在游历途中偶然所悟，第一剑取名‘黄泉’，第二剑取名‘青雷’。”
周乾沉默地盯着他好一阵，开口道：“若是其他人，以这两剑任何一剑都能入道破境。”
木青坦诚道：“这很难，我无法放弃其它手段。”
问剑到此时，木青对自身的修行，特别是修剑一途已经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向周乾问道：“你是剑修吧？”
周乾不答。
木青不久前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他急于撇清，觉得那是一种讥讽。
但可笑的是，重铸肉身后，除了保存着记忆，吞天教的种种手段全都无法施展出来。
“你其实想说的是舍弃剑道，却未能领略吞噬的真意，后不后悔吧？”
周乾缓缓开口，他暂时压制了体内的伤势，气息收敛，只为等待木青的一个破绽。
木青摇了摇头：“问别人后不后悔毫无意义，我想知道的是，你修行是为了更高的境界吗？”
周乾皱眉，反问道：“谁不是呢？”
“只是为了更高的境界吗？”
“……”
周乾脸上出现深深的厌恶之意，但这股厌恶之意却并非针对木青。
曾几何时，他想要更高的境界，只是为了带领周家从那极西之地回来，将无极剑宗踩在脚下。
何时变成这个模样，他已经找不到确切的界限。
“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
周乾莫名大怒，一剑刺向木青眉心。
他这一剑极快，极暗，毫无征兆，就像是崩塌的雪。
木青眼神骤亮，心中赞叹这完美一剑的同时抬起了手。
“你……”
周乾口中只挤出一个字，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木青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就挡住了他这一剑。
三息之内，长剑颤抖千次，始终未能再前进一寸。
木青双目青光浓郁，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深邃数倍，伤势更是尽数恢复，周乾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复杂，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判断错误。
之前两剑，孟章并没有帮木青，皆是木青自己的力量。
木青指尖微曲，再轻轻一弹，两道青黄相交的气息缠绕着剑身冲向周乾手臂，周乾立即弃剑后退，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到了尽头。
以木青为中心，方圆三丈之地竟然存在着另外一个结界！
“你还是真是好算计！”
周乾惊怒交加，一边躲避木青的攻击，一边攻击地面的阵法，他现在已经彻底绝了对木青出手的心思，只想引起外面林永言的注意。
某一刻，他突然惊觉木青已经从原地消失，立刻凝聚出数道剑气环绕身周，几乎是在同时，木青出现在他身前，握着镇魔剑，毫无花俏地刺进他的心脏。
心口再次传来剧痛，周乾目光垂落，只见一道道灰雾涌动不休，顺着剑身钻进体内，不由眼角一跳，涩声道：“这一剑……”
“这一剑我还没有取名，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周乾只感觉随着灰雾进入体内后，知觉迅速丧失，像是当初还没有肉身之时，连忙道：“什么机会？”
“一个与……”
周乾能够看到木青嘴唇在动，但只听清前面几个字后面就再难听清，他正要追问，忽然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结界内，木青一剑将周乾的肉身和元神分离，随后祭出三清剑镯，将他的元神封印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收起镇魔剑后退几步，周乾的肉身就这样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一头砸中地面。
“嗡嗡嗡。”
三清剑镯颤抖不休。
“你放心，你还有大用，我不会杀你。”
木青收起剑镯，离开了洞府。
……
外界，春神山。
入夜后还不到半个时辰，林峰与林向穹二人一脸忧色地回到在山上的住处。
等到设下结界后，林向穹立刻忧心说道：“他们不走，我们走吧。”
这一次因为周乾之时，林家一共调来了六人，其中四人是隐峰长老，剩下的二人却不偏不倚地落到了他们头上。
从来到春神山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遭到清算，刚才拜访林云苍，本以为如今这局势，对方早就清楚林昊把他们丢在这里的险恶用心，结果林云苍虽然大骂林昊与周乾这等人为伍，但一提起木青，却也充满敌意。
甚至因为木青，接受了这诡异的安排。
林峰皱眉道：“云苍长老其实也说得没错，林昊真要处置我们，用找不着拐弯抹角把我们调到这里来，我看我们并没有暴露身份。”
林向穹一点也放心不了，侧目道：“和尘真人已经有几日没有露过面，隐峰长老早就在议论此事，我们这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处境，说不定还有这件事的原因，此时不走，还要等到何时？”
林峰急眼道：“你真当我不想离开啊，但我们怎么走？刚离开春神山就死在林永言手里？待在这里，至少还有云苍长老他们在。”
林向穹张了张嘴，想半天也未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无力感叹道：“听说昨夜腾龙域那边动静不小，不知道是不是盟主在西山境，若是他能来春神山就好了。”
“是啊。”
就在二人齐齐感叹着糟糕的处境时，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想要离开？”
二人乍然听到声音，吓得齐齐朝前冲去想要逃出房间，但一道强大的结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峰隐隐觉得这声音太年轻不像是林永言，回头看去，不由惊住：“公子？！”
木青站在两人之前所站的位置，再次问道：“你们想要离开？”
二人惊喜交加，连忙点头：“想！”
木青没再说什么，朝屋外走去，经过二人身边时，反应过来的他们连忙把木青拦住，吓得脸色微白道：“林永言在这里，另外还有三位隐峰长老。”
木青点点头表示知道，“你们跟在我身后，不用担心。”
林向穹此时才看清木青胸口的血迹，惊讶道：“公子你刚才做了什么？不会是把林永言杀了吧？”
林峰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距离上次镜湖一战才过去两年多，木青就算天赋妖孽也……
林峰心里的想法才都还没成型，就听木青说道：“倒没有杀林永言，只是除掉了周乾。”
“啊？”
二人齐齐惊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