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回首望见晕过去的慕容静,一颗心疚痛得不行,连忙蹲在慕容静身旁,用手轻轻托住慕容静后背,焦急问道:“你怎么了?”
木青说着,将慕容静的身体轻轻挪动,让她后背靠在石碑上,已经动手去接慕容静的衣领,却被抓住了手腕,他自责望去,慕容静已经悠悠醒转,摇头道:“我没事。”
木青神色认真,依旧替她解开了衣领,在她白皙的肩头,一个浸血的掌印异常醒目,木青眼里自责无比正要开口,却被慕容静几根纤指堵住了嘴唇。
她脸色苍白,轻笑着说道:“你不用自责,我不过是损失了些血气,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坐好,我替你看看。”
两人早就有肌肤之亲,木青摇摇头,直接手掌轻轻放在慕容静的肩头,视线微垂,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慕容静损失了不少血气,强行吸收修罗之力,又让她一声经脉窍穴到了承受极限,甚至出现了破碎,木青这一意识纷乱下的一掌,直接将慕容静肩头的几条经脉都震断了,但知道此时都没有跟他说。
“对不起。我、我……”
慕容静身上最严重的伤势竟是他造成的!木青明白心里痛苦,特别是慕容静之所以没有告诉他,就是怕他自责,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只手掌落在了木青的额头,慕容静轻笑着说道:“你有一点不让我喜欢,就是喜欢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是木青,你只是一个人,如果你下次还这样……”
木青感受着慕容静话里的真挚情意,抬起头,轻轻握住了她柔软有些凉意的手,保证道:“下次不会这样了……”
慕容静“噗呲”一笑,又扯动肩头的伤势,纤眉微蹙道:“你这臭小子还是没动老娘的意思,要么就没有下次,要么就带上我一起,难道我是拖累吗?”
木青的视线直直落在慕容静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慕容静有些害怕,问道:“我的脸也伤到了吗?”
木青摇摇头,在慕容静惊疑的视线里突然笑道:“谢谢你,我爱你。”
慕容静一双纤眉突然向两边翘起,俏脸霎时间红透,眼光飘忽轻咳一声道:“我们该出去了,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相比起危及性命的伤势自然算不了什么。”
木青一边回应,一边凑到慕容静身侧,温柔道:“我刚刚仔细检查了这里的伤势,断掉的经脉里还有几丝修罗之力。”
慕容静会意,便稍稍侧着身子,盘起腿来。
木青手掌轻轻落在掌印处,将残余的修罗之力彻底清理干净之后,替慕容静接续起经脉来。
慕容静轻哼一声,其实这种伤势对她来说除了修罗之力有些难以处理之外,只能算是小伤,但她莫名有些享受木青为她疗伤的过程。
木青如今强行容纳修罗之力,因祸得福,肉身的恢复能力已经非常强大。
不过让他感到可惜的是,这种能力并没有用在除他之外的人身上。所以替慕容静接续起经脉,依旧只能一点点来,一盏茶之后,慕容静一口淤血吐在石碑基座边缘后,木青才松了口气,关切问道:“怎么样?”
“还不赖。”
慕容静运转了一边真气,除了经脉窍穴那股胀痛可能要好几天慢慢恢复,已经没有了运转不畅的地方,说着手探向石碑,就要站起身,却突然咦了一声。
木青还以为她还有隐患未除,连忙扶住她的纤腰,问道:“哪里不对劲?”
慕容静情意浓时,对木青的身体接触很是敏感,纤腰微晃,躲开木青的手后,正面对着石碑,木青也顺着她看向石碑,问道:“这石碑有什么问题吗?”
慕容静眼里有些惊疑,松开触摸着石碑的手掌后又再次放了上去,脸色突然认真了许多,超木青说道:“你摸摸看。”
木青之前和白豪大战,早就和石碑有过接触,并没有产生什么异样,但还是依言摸了上去,触手是石碑特殊的之感,除了被幽炎影响,温度有些高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慕容静此时靠近了石碑许多,一张俏脸几乎快要贴着石碑,侧首好似在聆听什么,木青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看着她晶莹的耳垂上的那道伤口,保持着沉默。
良久,木青才问道:“你是听到了什么吗?”
慕容静神色肃穆,轻声回应:“好像是某种吟唱……你知道这块石碑的来历吗?”
慕容静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石碑上的记载,木青就站在她身边一字不差地为她复述着上面的内容。
等到复述完毕,木青看向慕容静一脸好奇时,慕容静一脸惊奇地说道:“石碑里的吟唱一开始很模糊,但从你开口后,那些吟唱似乎也跟你说的内容相符起来。”
木青没想到还会在要离开发现石碑的奇怪之处,下意识笑问道:“那里面有没有说定火之术在哪里?我记得白豪好像一直惦记着这一门法诀。”
慕容静一双好看的眸子眯了起来,看了看木青,又看了看石碑,视线突然低垂,落在石碑基座上,那里,她之前喷上去的鲜血已经被石碑吸收。
木青顺着她的视线也发现了这一变化,再去看之前洒在石碑上的血迹,也早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慕容静突然在木青还没有反应之前,轻轻划破白皙的手掌,等鲜血漫出后,直接将手掌放在了石碑上。
鲜血从慕容静的掌心流出后,才刚刚浸漫过掌沿,就在石碑上淡了痕迹,木青一脸担心地站在慕容静身旁,打算一有问题,就带她离开石碑。
慕容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突然有些激动道:“这一次的内容和刚才的不一样,我能听清楚一些了。”
“看来这是你的机缘。”木青脸上的喜色比慕容静还多,安静地待着慕容静身边,等待着结束。
一会之后,慕容静松开手掌,有些遗憾道:“除了定火之术,后面还说了一些什么就听不清楚了,嗯,你在干嘛?”
木青凑到视线落在石碑某处,有些疑惑,他记得他之前好像也有血迹沾染在石碑上,怎么也没见了。
想不通,木青干脆有样学样,也在掌心划出一道细痕,手掌贴在石碑上。
慕容静轻咦道:“你的鲜血也被石碑吸收了,快听听说了什么?”
木青偏着头一脸认真,不久后摇头笑道:“我还是什么也听不到。”
“怎么会……”慕容静下意识地将手掌贴在石碑上,突然张着嘴,一脸惊奇地看着木青。
木青剑眉一挑,似乎猜到了什么,并没有松开手。
石碑前,将手掌印在上面的男女,看着彼此,像是在说着什么誓言,却因为长久的静立无声,而终究将气氛渲染出了几丝怪异。
良久,当慕容静将手掌从石碑上挪开时,木青见她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消化从石碑里听到的内容,平静地守在一旁,等她睫毛轻颤望过来时,才轻笑着问道:“有什么收获?”
慕容静苍白的脸因为发自内心的惊喜而多了几分让人动容的美丽生机,说道:“是九天幽炎诀!”
木青大致猜出了这应该是一门传承完整的功法,也为慕容静感到开心,问道:“定火之术是这门功法里一个法术吗?”
“嗯,这门功法一直可以修行到化凡后期,最关键还是里面有记载化凡之后该如何修行。”慕容静开心说着,见木青一脸笑意一直点头,却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难道这门功法修行门槛极高,连你也不行?”木青问道。
慕容静摇头道:“这是一门火属性功法,有体质限制,至少得火灵体才能修行,这是我能听到你不能的原因。”
木青突然停明白了慕容静话里的遗憾,握住慕容静的手,一边朝通道里飞去,一边轻声道:“这该是你的机缘啊,我只会感到高兴,哪能便宜占尽。”
慕容静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一片狼藉,轻声道:“慕容家的传承也有八百多年,但我们现在修行的功法,顶点也不过是化凡,但这门九天幽炎诀里,却包含了化凡之上长生境的秘密……”
长生境吗……
木青经过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后,已经能够渐渐听明白慕容静隐藏在话里的情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低声却坚定道:“如果大道尽头是长生,那我们肯定是在一起的,你可别担心我。”
“嗯。”慕容静点了点头,转而像是想起什么,斜乜木青一眼笑道:“我倒是忘了你是个怪胎,以后你的修行境界肯定会赶上我超过我,但长生……”
慕容静摇了摇头,声音里难得多了几分空乏感,道:“谁又在踏上修行时,会追求长生呢,相比起长生,我更希望……”
“更希望相爱的人能够一直在一起对吗?”
木青接过了慕容静的话,想起就在不久前他好几次差点丧命的经历,心里就多了几分感慨,说道:“我确实有些莽撞,不该让你们替我担心。”
慕容静点点头:“你明白就好,白豪一事,修行的残酷你也看到了。”
木青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杀意中重新挣扎出来的缘故,他能以一种看待发生在别人身上事的眼光,回望和白豪的交锋。
白豪这种人目的性太强,执行力太高,为此他可以牺牲除他自己意外的任何人,这种漠视世间一切的性格,却能让他几次三番地于绝境中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无疑,白豪是木青目前遇到的最强大也最难缠的敌人,但正是有了这一场场的艰辛战斗,才让木青有了印证甚至是叩问道心的机会。
从生死间走出来的木青,心性无疑成熟了许多,但他心里却明白,以后若是遇到类似的情况,他还是会出手。
也许是有情人真能做到情意想通,慕容静轻轻一叹,不再打算一时就改变木青的想法,关切道:“你现在的状态如何?”
木青能够隐约预感到,他现在就靠一根绷紧的神经支撑着,一旦放松,就会被无尽的倦意和黑暗包围,此刻也只能强行打起精神,摇头说道:“没有问题。”
木青和慕容静保持着某种默契,放弃了直接飞出地道的打算,牵着手朝光亮出掠去。
木青感受着手中柔软的温度,心里明白白豪的死亡只是一个开端,之后还有许多麻烦事与他有关,但在木青心中最关键的只剩下一件,轻声问道:“你觉得慕容隐会怎么做?”
“什么?”慕容静有些没明白木青话里的意思,疑惑出声后,感受到木青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得到机缘的好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木青却好似想通许多事情一般,平静说道:“出去之后,我想直接公开我们的关系,到那时候,慕容隐会怎么做?”
慕容静看着木青的背影,说道:“他会想着杀了你,不,是一定会杀了你,所以……”
“所以还是维持原状吗?”木青说道:“慕容隐会将道契用在你身上,也肯定会用在青龙白虎身上,虽然你们也都姓慕容,但他明显没有把你们当一家人。”
慕容静摇摇头道:“但他也没有伤害我们,你应该记得,我很早就说过,他对我们是有培养之恩的,我很难直接把他当敌人。”
慕容静说的话是事实,但木青总觉得说没有伤害也许只是没有到那一个时间,那五张面具,给木青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好,于是开口道:“你如今已经解契,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慕容静沉默一会才说道:“以真心换真心,我看他的选择。”
慕容静说到这里反倒有些担心木青的安危,说道:“你想要脱离隐谷的心思从来就没有掩饰,如今表现出来的实力,也会得到尊重,但如果我这个时候也跟着一起……”
慕容静这一次和木青的聊天中,全然没有了往日坐而论道的干净利落,多了好几次欲言又止,而这些欲言又止,却有全是因为面前的木青。
木青自然也感受到了慕容静的心意,一双剑眉微翘,之前两人一直在互述着自由后的承诺,等挣到了有机会的时候,才发现前路荆棘遍布,阻力重重。
木青第一次觉得面对这些事情,似乎比跟白豪打一架还要难以解决。
慕容静反握住木青的手,轻声说道:“你如果以杀是白豪的功劳,提出脱离隐谷,应该没有人反对。”
木青摇头道:“我要脱离隐谷,也是带着你还有小姨他们一起,看来现在还是不可能。”
慕容静听到木青声音里的坚定,诧异问道:“你不会犯傻,觉得是你实力不够的问题吧?”
木青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说完他又轻声笑道:“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想想到保护好自己,不让你们担心。”
慕容静摇了摇头,木青经此一役,似乎变了,变得更懂她的心思,但却也变得,更加执拗,似乎还没有学会,就算是修行,也会有谈判与妥协。
木青和慕容静出了内城之后,白豪已经死亡的消息迅速传开,又在陈浊有心地宣传下,将白豪说成了为了修炼吞噬血肉的魔鬼,而隐谷在这一战中又付出了不少牺牲,才保全了内城百姓的安危。
可惜的是,虽然在邢飞的约束下,亲卫军保持了沉默,但从内城撤出来的百姓,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亲卫军的所作所为倒是在口口相传中,偏离了本质,成了邢飞小题大作,滥杀无辜。
木青猜测得没有错,白豪的死,虽然让黄昏时的朱雀城内没有了杀戮,安静下来,却不过是乱象的开端,至少在此刻处于各方势力中的人们,只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很能真正搞清楚对方有什么暗地里的动作。
秋日艳阳高照,到了旁晚反倒凉意渐盛,从内城撤离出来的人们并不是人人都在外城找到了歇脚地方,眼见得被火幕照亮了大半天的天空也在无声里快速黑下来,那种归家的念头便越来越深,已经有不少人抱团冲撞城门,看守住城门亲卫军士兵,抵挡了好几拨人后,终于是找到了邢飞这里。
军帐内,替燕清喂下一碗汤药的邢飞,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沉声问道:“这是第几波了?”
一身带血军甲未除的老七,脸色有些难看,回应道:“已经是第七波了,而且之前预料的情况也发生了,好多人说大哥你滥杀无辜。”
邢飞脸色平静,将药碗放下,站起身走出军帐,老七也跟他身后,邢飞望向城主府方向,声音严肃认真了许多:“确定他死了吗?”
老七顺着他视线望去,低声道:“得到消息后,已经找人向王夫人确定过,木青杀死了城主。”
“呼~”邢飞重重吐出一口气,看向老七,已经僵硬了很久的脸上难得出来几丝轻松之意,道:“那我们只需要做好两件事情。”
老七闻言身姿站正了许多,邢飞拍拍他肩膀道:“不用这么紧张,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所以这第一件事,还是将弟兄们扎好营盘,第二件事,你领着一队精锐人马,从白塔寺地道里走,葛山如果没死,大概路还在下面。”
“这……”老七下意识朝某方夜空望去,哪里已经没有了夜色下也显得纯白的塔尖,问道:“熊三领了一千弟兄,没有找到二哥,也该回来了吧,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邢飞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乱局之中,一千人相较于几十万人的行踪便显得很不起眼了,但邢飞因为挂念葛山的安危,并没有忘记熊三这一千人,说道:“熊三带走的是一千人精锐,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已经和葛山汇合,但到这个时候连一个报信的都没有回来,出事的可能更大。”
老七猜测说道:“是不是误进了什么迷阵,找不到方向了?”
邢飞望着城主府方向,因为下午持续的大火,那方夜空都显得干净了许多,但也因为干净的成活,夜色多了几分深邃的沉寂。
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受到了许多猜疑谩骂,邢飞也为活下的百姓感到高兴,他相信自己没有被影响到判断,却也明白此时内心的不安更像是一种直觉,所以只是望着城主府方向,沉默了下来。
老七想了想蹙眉问道:“莫非大哥觉得还有类似下午时的那种危险,所以一直没有打开城门让百姓进来?”
邢飞摇头道:“这是我的一种直觉,所以才会叫你去弄清楚真相。一旦确定了熊三他们的下落,这边就才放人进城是最稳妥的打算。”
老七领命而去,邢飞没有再休息片刻,便唤人抬了几箱收集起来的金银财物到了南门外。
夜色迷蒙下,那些聚在一起的人们跟像是绵延出去的高坡,邢飞放眼一望,也是心中微凝,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城门外既然还有几万人,看他们在城门大开后突然喧哗起来的架势,竟然都是想要回到内城的百姓。
离城门最近的几处人群跑得最快,也是之前就想要进城的百姓,他们嘴里大骂着邢飞是个霸道野蛮的混账将军,眨眼见就冲到了邢飞身前十丈开外,心里正盘算着把这榆木疙瘩处在城门前的邢飞几人直接撞飞,邢飞身后的亲兵却在此时将点燃的火把往前伸了伸。
火光晃动下,邢飞冷漠的脸也忽明忽暗,
那些一脸愤怒还骂着脏话的人却立刻变成了哑巴,本想往身后的人群缩去,却又被那些还没有看清邢飞脸的人推搡得离邢飞越来越近。
这些人见到邢飞甲衣上还没有干涸的血渍,和立在身边的大枪,涨红着脸,也不顾刚才还在骂邢飞,一边拍打着身后推搡的人,一边扯着脖子大吼道:“统领在这里!统领在这里!快给老子停下来。”
原本如水流般向开了一扇的城门涌动的百姓突然就僵在了原地,邢飞神色有些复杂,作为军人保护这方城池的百姓是他的职责所在,但看到这群人畏他如虎的样子,邢飞还是觉得有些疲惫。
他收敛起情绪,视线扫向声音叫得最大的几人,问道:“你们都要回内城?”
一阵让人等得不耐烦的沉默里,终于有一人开口回答道:“我们在外城没有置办房产,也没有亲戚投靠,天黑后越来越冷,该往哪里去?”
邢飞直接说道:“内城的危险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我劝大家能够克服一下。”
见邢飞没有向下午时那样动手杀人,众人胆子大了许多,有人开口问道:“统领大人,听说城主死了,是我们朱雀城要变天了吗?”
邢飞沉默了片刻,看着在夜色下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回答道:“城主为了修行,确实在行滥杀无辜之事,但他现在的情况是生是死,并不清楚。”
白豪当上城主这么多年,手腕强硬,心态上本就视治下百姓为蝼蚁,所以留给这些百姓的形象很糟糕,白豪的生死并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只想判断出内城到底有多乱,此时得到了邢飞肯定的答复,一时间竟然有一半以上的百姓主动往远方夜色散去。
邢飞沉默着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又一丝对这些百姓的同情和悲哀。
在连他都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的乱局里,这些百姓又能知道多少,又有多少人是麻木地没有思考地在行动着?
他有心告诉这些人更多的真相,比如内城的危险来源地下,但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只能沉声说道:“我邢飞并非滥杀之人,内城接下来还会乱上一段时间,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这种时候,只有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夜色下,晚风凉意越盛,从城门处离开的人就越多。
正如邢飞感到悲哀和同情的那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跟着别人来而来跟着别人走而走,并不清楚如今的朱雀城依旧掉在漩涡之中,想要恢复到往日的平静,绝非一两天的事情。
而他们的质疑和离去时的怨气却留在了原地,并且支持着那些始终不愿离去的人,想要寻找真相。有人大胆问道:“亲卫军会向隐谷投降吗?”
此话一处,不仅是身前百姓的视线,就连身后士兵的视线都射了过来,邢飞一脸平静,认真思考后说道:“亲卫军职责是保护好大家的安全,追求的是和平的目标,所以等到他们隐谷统一想法后,我可以和他们谈谈。”
“那就是可以合作?”那人又问道。
邢飞视线看去,见此人站姿挺拔,在拥挤的人群中依旧不受影响,也大概猜出了此人的身份,点头道:“你们隐谷如果管好自己的手下,我们不是不可以谈。”
李负被拆穿身份后,围在他身边的百姓拼命朝两边挤去,便将他所立之地完全暴露了出来。
邢飞身后的亲兵手已经放在武器上,李负无视四周晃动的人心,脚步稳重地走到邢飞面前,双手捧着一份信,恭敬地递到了邢飞面前,道:“隐谷同样要的是一个安定繁荣的朱雀城,为了这一城百姓安宁生活着想,还请统领放下芥蒂,收下这份邀约之信。”
邢飞视线微垂,见信封上留下的名字,点点头,收了下来。
葛山一直和陈浊有联系,这封信是陈浊所送,邢飞明知道这么做,很容易被见到这一幕的百姓误传,说不行明天他就成了叛贼,但依旧没有拒绝,甚至在李负诧异的目光下,直接拆信看了起来。
不久后,邢飞点点头,说道:“三天后,我可以和你们坐在一起谈一谈,但我并不喜欢谈判,所以,你叫陈浊最好拿出一点诚意,可以吗?”
李负愣了一下,他当然不可能替陈浊答应,陈浊也不可能单凭一己之力同意隐谷诸位强者的意见,所以只能含糊回应道:“在下一定将刑统领的意思完整转达。”
邢飞沉默了一瞬,将手中拆开的信抵向李负,李负脸色一僵,苦笑道:“统领,我确实不能做主。”
李负有些后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信交给了邢飞,因为陈浊只是嘱咐他将信一定送到邢飞手。跟着陈浊做事这么些年,李负也早已学会如何识人,“听其言”是远不如“观其行”的,所以李负觉得邢飞是绝对会答应谈判的。
也正是由此出发,他才觉得他可以在这件事中攫取最大的功劳。
邢飞松开手中的信,信纸飘摇李负无奈接住,邢飞冷漠地看着李负说道:“亲卫军守护是一城百姓的安全,我答应谈判,也是在阳光下正大光明的谈判,如果之后再把小心机用在亲卫军身上,那你最好数数,你们隐谷有多少个独孤卫。”
李负的脸有些烫,有意缓和关系道:“统领,我们在外城有些产业,可以暂时安置下身后这些人,你看如何?”
邢飞偏头看向在场的这些百姓,他们反应过来,连忙说道:“统领,不用麻烦了,我们还能克服。”
说着,人群涌动,又有一群人离开,此时守在城门外的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李负生怕回去受到陈浊的惩罚,诚声说道:“诸位,你们可能隐谷有些误会,但这正是我们解开误会的契机,我们在清溪河那边其实有一些安静的宅子,你们无处休息的大可以放心跟我离开,统领也在这里,我们隐谷绝对会拿出最大的诚意。”
邢飞其实挺厌烦隐谷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段,但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可以妥协许多,只求一个和平稳定,所以也向剩下的百姓们开口承诺,并当着众人的面,将本来要发放给这些百姓手中的金银交给了李负。
“这里面的金银,足够满足上万人的普通开销,我把这件事情交给陈浊来办,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诚意。”
“统领放心,这件事掌柜一定会给你办好!”
李负没想到还能有峰回路转的一幕,连连应承下来。
隐谷其他人要比陈浊的行动慢上许多,当确定白豪身死之后,之前暂时停滞下来的对各方势力的游说便迅速启动,如火如荼起来,而相比于那些什么巨贾世家,手中握有上万亲卫军的邢飞无疑是分量最重的那一个。
邢飞最后向磨蹭着不想离去的百姓承诺,如果三天之后还没有危险发生,便大开城门,让他们自由归家。
而城门外的喧嚣,最终便以这个承诺而结束。
回到营中的邢飞,在确定了燕清伤势有所好转后,并没有在亲兵的苦劝下休息,而是领着他们去了白塔寺。
在一片幽影废墟里,他碰见了老七手下的人。
此人见到他后没有废话,脸色凝重地说道:“统领,地下通道被波及了,有好几处被完全堵死,我正领了都统的命令,要回营调集更多兄弟打通隧道。”
似乎是听到废墟上的动静,老七一脸灰尘的冲到了邢飞面前,担心道:“大哥你有伤在身,事情交给我,难道还担心我做不好吗?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亲卫军谁倒下了都行,唯独你不可以。”
邢飞没有理会老七的担心,蹙眉道:“一千精锐,如果集合在一处恐怕是能够自救的,现在还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
老七点头道:“救醒了几个和大部队分开的士兵,他们说熊三和二哥汇合后,便领着他们去救待在密室里的几百个孩子,后来遇上了地龙翻身,他们的部队被分割成了几截,熊三的先头部队,更是陷了下去。”
邢飞颔首道:“城主府附近的地面下,已经被白豪改造出了几层地下空间,这么看熊三他们很可能是迷路了,你转移下重心,先把葛山找到。”
邢飞把身后的上百人的亲卫队交给老七统领,翻身上马后,说道:“你们救人时,以保全自身为要务,能救就救,明白吗?”
老七点了点头,见邢飞一副重任在身的模样,下意识地问道:“大哥不是回营吗?”
邢飞回应道:“这个时候,我没有休息的时间,希望朱雀城能够快些安定下来吧。”
夜色渐深,就在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在猜测隐谷那些强者会在明天闹出什么事情的时候,陈浊联袂独孤卫和姜尚修,一起来到位于外城东的一处宅院门前。
他们没有遮掩身上的气息,很快就有一女出来,朝几人点了点头,领着三人朝后院走去。
陈浊看着身前行走如风,却不失去身姿之美的女人,沉默了半路,终于开口道:“王夫人,这么晚是不是有些打扰了?”
王叶青脚步没有丝毫停缓,说道:“我们都知道白豪的死不过是开端,陈掌柜是个大忙人,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陈浊一张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实话实说道:“青龙现在还在昏迷,白虎下落不清,白豪到底有多强,恐怕只有木青和朱雀知道,我虽然忙,也不过是瞎忙。”
跟在几人最后面的独孤卫听到熟悉的名字,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她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受伤?”
王叶青当然知道独孤卫不会询问木青的情况,回答道:“她损失了不少血气,正在休息,我们现在去见木青。”
陈浊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在他的印象中,今晚能见到的该是朱雀才对,他想到这里时,身边的气息陡然冷了许多,确实独孤卫再次问道:“她是不是受了伤,故意不让你告诉我们?”
王叶青有些无奈,道:“她身上的伤要比统领的轻许多,统领还会先照顾好自己吧。”
几人说话间,便来到后方一处小院,独孤卫视线径直射向左边那间屋子,神色有些复杂,慕容静的气息就在里面,而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也在里面。
听到了小院内的脚步声,慕容静主动打开了门,见到几人后,视线在独孤卫身后一停,笑道:“没想到你们都来了。”
一直就存在感很低的姜尚修,站在小院门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白虎是死了吗?”
慕容静摇了摇头,神色严肃了许多,木青披着一件单衣出现她身旁,将一把黯淡无光的剑抛向了姜尚修,说道:“他和白豪恶战了一场,生死不知。”
木青说话时,王叶青身后三人,就连接住雪王剑的姜尚修都没有看剑,而是看着他,见他身上没有一点外伤,神完气足的样子,心里都是多了几分震惊。
木青说道:“我受了比较严重的内伤,所以没有去寻他。”
姜尚修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地看向慕容静,不仅是慕容修明他们这种三代,还是姜尚修独孤卫这种二代,下意识里,都认为隐杀这几人,当时守望相助的,如此一想看来慕容静也没有想着去救白虎。
木青似乎看到了姜尚修这一眼的意思,他伸手轻轻握住慕容静的手,向众人说道:“如果没有她来救我,我已经死了,那种情况下,确实没有考虑到白虎的安危。”
独孤卫的视线落在木青和慕容静握在一起的手上,心脏就像是被刺穿了一般,脸色瞬间煞白,最后干脆低头沉默,看着秋意料峭的小院地面。
陈浊和姜尚修也被木青这个牵手的动作给惊讶到了,最关键的是,当他们抬起头看向慕容静时,慕容静脸上的那种坦然与平静。
“恭喜!”
陈浊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许多,说道:“我早就猜到你们两人在一起了,没想到你们会在这个时候就公开。”
王叶青看了木青一眼,有些无奈地一笑,她和炼丹去了的怀风花还曾聊过,木青和慕容静的关系必须隐藏,没想到木青直接当着陈浊这些人的面就表明了。
木青朝陈浊点点头,坦然接受了他的祝福,看向姜尚修,将白虎可能存在的位置告诉了姜尚修,姜尚修摩挲着残破的雪王剑剑身,就要去寻白虎。
离开之前,他朝众人说道:“如果有什么问题,需要我的意见,就当我弃权了吧。”
陈浊转身看向姜尚修,还没开口姜尚修便已经消失在了小院内,朝内城飞去。
陈浊冷笑道:“都知道接下来会比较难,他倒是一贯喜欢摘身事外。”
屋内,几个蒲团上都坐满了人。木青坐在上首,在他左右身边的分别是慕容静和王叶青,而陈浊和他当面而坐,独孤卫从进屋后便沉默地坐在离众人最远的位置。
慕容静瞥了神色落寞的独孤卫一眼,她很久以前便知道独孤卫对她的心意,但感情这件事情,又哪里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如果因为她,独孤卫和木青站在了对立面,非她所愿。
即便她知道,如果她开口,大概会让独孤卫改变立场,但她却不会做这种事情。
陈浊坐下来后,臃肿的身体就像一座小山,他挪动屁股调整了了更舒服的姿势,便看向身前,视线从慕容静脸上扫过,最终落在木青脸上,问道:“白豪是真的死了吧?”
木青倒不觉得陈浊是冒犯,相反对陈浊这个人的心思严谨高看了一眼,回道:“他在最后关头,自创了一门血分身之术,我杀了他用分身扮演的白虎,最后他本体因为承受不住庞大的修罗之力,自爆而亡。”
木青平淡的几句话,却蕴含了许多爆炸性的信息,陈浊上半身向木青微探,嘶声道:“分身?修罗之力?白豪这是有多厉害?他最后的实力达到了什么地步?”
陈浊言下未尽之意,其实更想问木青如今的实力达到了什么程度,他不会忘在几个月之前,木青不过是灵生四品,站在他面前,还是可以随意用言语打压的小喽啰。
当慕容静也一脸好奇地看向木青时,独孤卫才把视线落在木青脸上,开门见山地沉声问道:“你可以说说现在是什么境界吗?”
木青挑眉,回应道:“我和白豪各有突破,现在已经是灵生一品。”
陈浊的上半身下意识地向后仰去,像是重新打量木青一眼,视线落在木青身上良久,苦笑道:“真是搞不懂啊!”
木青回答了陈浊的问题,道:“白豪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敌人,他吸收血气和业力之后,竟然悟出了道域,实力高于超凡,低于真正的脱凡。”
“他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我到现在才勉强领悟出几丝道域之力,他竟然已经悟出了道域。”
慕容静这么一说,陈浊对白豪的实力,以及木青越境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心中的想法也趋于成熟,笑道:“看来白豪确实是死了。”
木青点点头,说道:“他自保后,灵识裹着精血想要逃跑,被静姐姐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