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密室里,摇曳的烛火将木青沉默的脸孔映照得忽明忽暗的,他颤颤巍巍伸出的手臂已经趋于稳定,指尖落在怀风花的鼻尖之下,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呼——”
确认的时间不长却极度难捱,直到指尖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呼吸,木青大喘一口气,瘫倒在了宽大的玉床上。
胸腔中心脏跳跃,咚咚的声音清晰有力,活着的感觉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真实。
“是谁救了我?芍药在哪里?还有其他人去哪儿了?”木青眉梢皱起,太阳穴一阵抽痛。自己后来是怎么躺在小姨身边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沙沙”的声音从身下响起,木青这才发现玉床四角各放置了一个鼎炉,炉中有烟气蒸腾而出,在烛光下透着几分诡异。
木青的鼻端很快就捕捉到了密室中弥漫的浓郁药材气息,苦涩中带着一丝独特的香气,闻着便能够让人心神安宁。
这让木青有些恍然,知道是自己被青光附体时,不仅意识随着灵胎进入了那方古怪空间,连身体也与外界完全割裂。
“这种保命的手段还是少用的好……”
木青嘴角抽搐,他甚至能够想象把自己救回来放在小姨身边那人因为只能干看着却无法救治他的苦恼。
木青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足足沉睡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把万花谷诸女眉毛都急得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今天事关万花谷的传承存续,说不定几女就会想尽办法也要破开他身上的护体青光。
鼎炉里持续燃烧的绝对是很珍贵的灵药,一呼一吸之间,不过十几个转换,木青便感受到周身那股火辣辣的撕裂感减轻了一些。
等到经脉里的痛楚不至于影响行动后,木青便强撑着离开了玉床,清亮的目光开始打量起密室的一切。
手臂粗细的蜡烛在石壁的青铜挂盏上释放着光亮,白玉造成的大床落在密室中央,就算是躺四五个人也不成问题,木青的目光从床上的怀风花苍白的脸上移开,看到玉床另一边紧挨着几个蒲团,心里就是一喜,证明其他人也在密室里待过。
压抑着立刻离开密室去找大家的激动心思,木青决定先恢复一定实力再说,没敢动鼎炉里面的任何一样灵药,木青目光逡巡,终于在密室一角发现嵌合在墙壁里的一排药柜。
药柜通体由防潮防虫的木材打造,木青目光扫过柜子外面贴着的各种标签,看着那些有些歪歪扭扭的字体,心底灿烂一笑。
万花谷不是他家,哪里是他家?
那上面的一些字还是当初他和芍药写的呢。
木青径直走向药柜,柜子上的标签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已经入药成剂的丹丸,一种是要没有入药的药材,无论是哪种,能被单独存放在这间密室的,都异常珍稀。
木青没有去动那些珍稀的灵药,他记得怀风花曾经说过,对于药师而言,确定效果的丹丸远没有一株还没被破坏本质的灵药更有价值。
因为灵药可以配置出多种不同的丹丸,在应急时更能发挥价值。
木青拉开了药柜左下角的一个抽屉,抽屉上贴着的“万花丹”名称标签,应该还是出自芍药的手臂。
打开后,就连最近经历了许多事情的木青都止不住眉梢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张芍药把自己炼制的万花丹都往她第一次写标签的抽屉,在外面价值千金的万花谷足足有半抽屉。
半抽屉是有多少颗……
木青连忙甩头,将脑子里浮起想要好好数一数的念头排开,他拿起一颗便吃进了嘴里。
万花谷入腹,清亮舒适的感觉瞬间顺着经脉蔓延向全身,木青直接盘膝坐在打开的柜子前。
他觉得不用吃完着半抽屉的万花丹,他的实力至少便能恢复七八成,到时候他便可以压制着伤势出去找找她们。
而此时,在密室所在位置的地面上,刚好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围绕着檀木打造的长条形茶几依旧坐下了几个人。
张芍药的目光从窗外院中的假山上收回了忧虑的目光,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师叔冰冷的声音。
“不行,绝对不行!”
“师叔,我今天可是带着诚意而来,上一次你们答应的事怎么可能做废?”
宁初安静地侍立在怀草诗身后,厌恶地看了说话之人一眼,不曾想还恶心至极地目光灼灼地盯向了她。
怀草诗手指轻扣茶几边缘,有无形气劲射向几尺外的茶杯,茶杯裂而茶水不散,顿时吸引了茶杯面前之人的注意。
怀草诗努力平复着烦躁的心情,面色冷漠道:“慕容隐让你来谈,真是愚蠢至极。”
茶水凝聚旋转了片刻终究是落在茶几表面,澄黄色的茶汤漫了一大片,慕容修明嘴角隐显讥诮,叹息道:“这还是真是覆水难收啊。”
慕容修明目光在屋内万花谷三女身上转过,终于又落回冷冰冰却也姿容美丽的怀草诗脸上,“师叔,怎么,怀风花师叔这个谷主不在,之前答应把宁师姐嫁给我的事就不算了吗?”
“此事休要再提,我万花谷弟子姻缘婚假遵从她们自己的自由心愿,当日你不过是以形势所迫。”
怀草诗的目光从右手边的慕容修明身上开始移动,和她相对而坐的也是那晚的熟人了,陈清,而在怀草诗左手边的则是最后出手救下木青的姜尚修。
围着茶几坐下的这几位,今天都是代表着隐谷而来,分别是,掌律一脉慕容修明,泉府一脉陈清,刺客一脉姜尚修,当然如果万花谷也算的话,加上这很少被人提起名字的药师一脉,隐谷今天也算到齐了。
慕容修明朝宁初招呼道:“麻烦宁师姐重新端一杯茶。”
他对怀草诗无奈一笑道:“既然师叔要这样说,那那晚之事就以一杯茶相抵如何?”
婚姻大事是可以作价或是交换的吗?以茶相抵?
慕容修明举止神态还是一副贵公子无可挑剔的样子,可言语里那份肆意的轻佻,让怀草诗眼里的愠怒越来越多,反倒是宁初平静地给慕容修明换上了一杯新茶。
慕容修明“咂”了口茶,在其余三人沉默地注视下,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
他此刻倒真是有些飘飘然的享受。
要说论身份地位,抛开今天代领万花谷谷主身份的怀草诗不谈,其中无疑以身为泉府长老的陈清身份最高,其次也是刺客一脉明面上发生的执事姜尚修,绝不至于让一慕容修明身份地位和辈分都最低的家伙聒噪。
怀草诗想到密室中还躺着两人呢,不想和这些人在这里浪费时间,虽然知道谈判最忌失了耐心落入被动,但怀草诗还是率先开口道:“你们也不要在藏着掖着了,早打好腹稿的条件直接说出来吧。”
她看向陈清,“他在这里装模作样,不如你先说”
怀草诗这句话让清好嗓子已经准备开口的慕容修明一脸阴郁地僵在那里。
谈判有技巧,一般像怀草诗主动示弱问出的第一个条件,她大概率便会答应,便便她把这个机会让给了陈清,谁说怀草诗就是被情爱拉低智商的蠢女人。
姜尚修饶有兴趣地想到,他安静地做着,此刻静心品茗,颇有坐观云起云落的架势。
当他将木青从白虎手上救下时,他就绝对不可能和陈清站在一起了,就连表面上也不可能。
陈清瞥了眼端着茶杯还没放到茶几上的慕容修明,摇摇头,语气无比诚挚道:“今日之局面只在非我所愿,隐谷四脉始终以掌律为首,所以,今日公子所言既我所言。”
怀草诗嗤笑道:“你就这么快表明立场了?无非是打着以退为进的想法。”
怀草诗绝不相信本就极为擅长谈判的泉府长老会放弃对万花谷这块大肥肉下嘴的想法。
陈清摇头苦笑道:“看来,我在你们万花谷这里留下的印象极为不好啊,要知道那晚……”
陈清故意说到这里就噤了声,一直在默然打量他的慕容修明眼里闪过几分舒爽,觉得陈清这是因为那晚和慕容星站一起而让步了,笑道:“既然陈长老都这么说,那我就代替义父开始摆出我们的条件了。”
怀草诗沉颌、
慕容修明嗓音总是带着一份轻佻,说道:“嘿,第一件事,跟那晚那件事还是大差不差,怀风花师叔是绝不能当这个谷主,也不能在做四长老了。”
怀草诗蹙眉,眯眼问道:“四长老和万花谷由不同之人担任?”
“不。”这倒是与那晚有所改变,只见慕容修明笑道:“万花谷还在这里,但万花谷这个势力将不会存在,从今以后便只有隐谷的药师一脉。”
第一个条件就让怀草诗想掀桌子走人。
她比谁都理解当初怀风花带着万花谷投靠隐谷的想法,那时候万花谷记录在谱牒上还活着的除了她便只有怀风花和宁初师徒二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在没有真正规矩的天安实在是路人皆知的浅显道理,当初怀风花所求的便是保留住万花谷这个传承。
而若是到她这里,万花谷这个传承的名字都丢了,就算此地还叫万花谷又能如何?
慕容修明见怀草诗冷脸,便知道她要否定,连忙开口抢先道:“不如我先把我这边的条件先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