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何等睿智,如何不懂着“紫青痕迹”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慕容黎是否心上另有所属,被哄骗去了身子。
可又很快就被自己否认。
她活了大半辈子,一个心有所属的少女会是什么样儿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雍容面庞的微微震惊之下,紧紧攥住瑞姑姑的手在颤抖,出卖了她的痛心和后悔,一股子恨意死死压在腔子里,切齿嘶声:“哀家就不该离开京城!若非她身边连个依靠都没有,何至于叫自己委屈至此!”
明瑞姑姑轻声安慰:“这不怪太后!要怪就怪秦王母子太会做戏,哄得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待郡主真心!好在咱们郡主聪慧,早早就有了防备!郡主这样温柔体贴的女郎,老天不会亏待了她的!”
太后站在门口,一缕月华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没有温度的,却无端端生出几分冷意来。
“她若一辈子清醒自持,不爱上男子,有这等尊贵的身份,自然无忧!可女人啊,最怕被男子牵动了心肠!到那时,她的幸福、她的悲欢,便都系在了那男子身上!”
“咱们虽深处后宫,却比谁都清楚男人的薄情寡义!先帝与元后是少年夫妻,元后母族为了扶持他上位,倾尽一切,几乎灭族!可他为了朝政安稳,眼睁睁看着善良慈软的原配妻子在后宫艰难挣扎!”
“明知道她被人陷害,为了利用罪妇母家为自己安稳边关,狠心让她背负着污名死去!若非本宫死死拿捏着证据,待皇帝登基之后交由了他们兄弟俩去裁决,元后背负的污名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洗清!”
“男子!”太后冷笑,“他们利用女人、作践女人的手段,从来都是极尽残忍!”
明瑞姑姑想起陪着太后初进宫的那些年,也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要不是太后身后有数百年根基的豪族崔氏,自身也有绝对凌厉的手腕,可以不依靠先帝的偏心偏宠就可以弹压、平衡各宫的嚣张妃嫔,否则的话,怕是也只能走上元后的老路!
“不会的!郡主从前与秦王的感情多好啊!一旦知道他有异心,就毫不犹豫斩断了对他的所有情意!咱们郡主虽然年少,可比寻常女子要清醒得多!奴婢瞧着,也有一股太后年少时的气魄了!”
孩儿心智成熟,太后自是欣慰的,可也怅然:“少年情意,两小无猜,却未必是男女之情!她呀,情智未开!”
明瑞姑姑也知道,可她到底不忍心看主子劳神,便笑着道:“以后的事,何必如今就操心,徒增烦恼而已!”
“皇后娘娘怕是已经知道陛下有废除婚约的心思,前阵子不是又替靳家来试探您的心意了么!您不防替小娘娘瞧着些,总归也是自小的情分!”
自小的情分,若是有心,早就动心了!
不动心,做对相敬如宾的寻常夫妻,便是最好!
再者,慕容黎对靳家本就有恩,将来不管发生什么,靳家总归多包容她一些!
太后知道,所以靳伯虞是她替慕容黎考量的首要人选。
殿外。
柳嫔原以为自己装晕,太后一定会立马赶自己走。
没想到直到她真得冻晕过去,也没听着太后传话出来。
女官见着她没了反应,吓得都懵了:“来人啊!快来人啊!我们娘娘都冻僵了!”
值守大宫女呵斥:“放肆!慈宁宫岂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地方,还不住口!本就没叫你们来,非要闯进来、跪在这儿,把自己冻晕又要闹,你们安的什么心!”
女官又恨又怒,却也不得不压了声儿:“我们娘娘只是想求郡主原谅柳家人而已!”
“郡主伤重,需要静养!”
“……”
“不给太后和郡主扣上一顶‘刻薄’的帽子,你们可真是不甘心啊!”
被人说中目的女官嘴角瞥了瞥,又反驳不出来,只能无视对方的呵斥,自顾哀嚎:“我们娘娘身子弱,经不得这样璀璨!还请姑娘替柳娘娘去向太后求个情,让奴婢把柳娘娘送回宫去吧!”
这时候里头有小宫女来递话。
大宫女这才慢吞吞开口放人。
女官阴恻恻扫了大宫女一眼,赶忙把已经冻得脸色发紫的柳嫔给抬走了!
她们前脚刚走,太医正后脚就进了慈宁宫,而明瑞姑姑则直奔着御书房去了。
东偏殿。
太后看着娇人儿苍白的样子,就想到自己不在时,她所经历的算计和绝望!
心疼得不行。
太后抿出一抹笑,轻轻喊了她一声:“小黎儿。”
看到太后过来,慕容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伸出了双手,撒娇要抱抱!
“母后!”
太后将她揽在心口,不知如何更疼她些才好:“好些了吗?心口还难受吗?”
慕容黎靠在太后怀里:“孩儿没事,母后别担心。”
“受了这么多委屈,哪能没事!”
“母后回来了,孩儿有依靠,什么都不怕了!”
“是,母后回来,以后定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我知道,母后最爱我了。”
太后这辈子没有生育孩子,从襁褓开始一手养大的、有血缘之亲的,唯有慕容黎!
生怕孩子受了半点委屈!
以为给她选好夫家就可以放心了,没想到看走了,叫她在这桩婚约里受尽了委屈!
太后摸着她微凉而苍白的小脸,心里堵着数不尽的愧疚。
不想试探孩子,因为她知道,无论怎么说,那都是在揭孩子心口上血淋淋的伤疤!
但仔细思量过后,太后还是决定问一问:“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或者想法?”
以后?
慕容黎有些茫然的回味着这两个字。
为了报仇她什么都能豁出去,甚至可以不在意所谓的“贞洁”,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道对女子红灯刻薄,一旦被人知道她在闺阁便没了清白,慕容家的女子都要叫她连累,父母、太后也要因为她而被人议论嘲讽!
太后见她神色惘然,心头一揪:“你有什么想法,告诉母后,母后才能为你做主。”
慕容黎默了须臾,才沙哑开口:“我想永远留在母后身边。”
她的回答,无疑是应证了太后的猜测。
那个占了她便宜的人,怕是已经有了家世!